颜飞轩用两手捧起她的脸,不能让她再错下去了。“曼妮,听我说,我不是……”
姜曼妮摇摇头,制止他的话,也以两支软绵绵的手掌密密贴在他的面庞两边,双眼专注而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
“阿杰,再告诉我一次,告诉我你不会不理我,不会离开我。”她温暖甜蜜的气息拂上他的脸。
颜飞轩深深叹息了,屈服在她又期待又怕受伤害的眼波里。
“我不会离开你……不会。”
4.3
不管人心里有再多解不开的结,地球还是以同样的速度在运转,不是吗?
姜曼婷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望,颜飞轩不再像前阵子一样紧盯着她不放,而她也藉口要在去台湾之前将所有公事料理好,把自己的头给埋进了高高的公文堆里掩藏起来;办公以外的时间,她更干脆把自己当成娇弱小鸟紧紧依在何怀文身边,卑劣的想藉着未婚夫来将颜飞轩驱逐出她的视线之外。
但即使他的面容不落在她视角膜上,每一根视觉神经纤维却都烙印着他的影子。
她疯了,姜曼婷肯定自己一定是疯了!否则从小到大,她何时如此记挂着一个人?为了医治曼妮而来到美国之前,她的日子是轻松自在的,从不用花费多少脑汁就能做好许多事,想对谁好就对谁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绝不汲汲营营去争取什么━━或者说,因为她不用去争取,就能得到所有,因此纵使得到她也从没放进心里。
当然怀文是例外的。对她来说,何怀文是神,不是人。他在她家庭破碎的时候,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扶了她一把,给她依靠,给她温暖,她还是能像从前一样拥有一切,只是姜曼婷心里雪亮清楚,这是何怀文给她的。
如果那个浪子不横冲直撞的闯进她心扉,不像火焰狂浪般袭卷她的生活,她这一生或许能如此平顺安然地过完吧?
姜曼婷秀眉收拢在一起,两排贝齿在嘴里磨了又磨。她没有忘记颜飞轩对她说的关於何怀文的故事,更没有忘记那两次没有保留的,令她既爱且惧的热吻。可是,可是,真正让她心恨到发痛的是他老兄秉持一贯蛮横霸道的猎人行径,竟然去招惹上曼妮,三番两次在她面前上演煽情戏来刺激她!
想起颜飞轩眼眸望着曼妮时的那股疼爱神情,姜曼婷芳心飙起一阵强烈痛楚。
前晚,曼妮挽着他手臂央他出去玩,他即捉小猫似的搂着她纤腰就跨上机车!昨天,他让曼妮坐在他腿上,一口一口喂她吃饭,动作温柔好比喂文鸟宝宝!今晨,他把一脸还没刮的胡渣子往她嫩嫩的脸上摩擦,引曼妮笑得灿若花开!
这到底是对她的残酷报复?还是在宣告男人能多么寡情善变,游戏人间?
姜曼婷玉掌翻起,一拍桌子,娇声大喝∶“这根本是虐待儿童!”
“姜小姐?你是认为我们不该雇用打工的学生吗?”茱蒂何曾见过上司如此愤怒纠结的表情,怯生生的问∶“那么这次市场调查该调派哪个部门去进行呢?”
“啊?嗯?哦,不是,我是说,很好,就照你刚才的提议去作。”她抹去额头一把冷汗,浑然忘了自己正在和部下开会。
曼妮二十二岁了,论年纪当然算不得“儿童”啦,可是她的心灵确实还只是十几岁的少女,颜飞轩若安心要利用她或玩弄她,那勉强可以称得上是虐待儿童吧?
话说回来,大概没有受到虐待的孩子能像曼妮,脸颊一日比一日红润,身躯一夜比一夜丰盈,两颗眼珠灿烂如星,一朵笑容甜美似糖━━她无法否认颜飞轩让曼妮脱胎换骨般健康强壮了,活动多了,说话多了,再也不昏睡不呆坐了。
唉,她能向谁提出控告呢?何况她又凭什么上街举牌抗议?他不曾说过爱她,她更甚之的表示自己喜欢当扑火的飞蛾嬉戏玩耍,既然现实如此,她也只能把苦水当蜂蜜往肚子里猛灌了。
捱到公事处理完毕,捱到灯火阑珊之际,她还是得回家面对无法逃避的……
“你最近瘦了。”何怀文抚摸她面颊。“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她把手绕到他腰后环绕,寻求一份支持。“工作累了点,没什么。”
“给自己放个假吧,去台湾前好好休息一下,嗯?”
“再说吧,还有好多事要处理。”
在楼梯口演出的这几句对话,几个小动作,完完整整落在颜飞轩眼里。
短短两星期,他已经练就了铁布衫和火眼金睛两大神功。也就是说,除了火焰会从他双眼中迸射而出,直取隔山之敌以外,他可以控制全身上下的细胞在一瞬间僵硬似铁,任他们如何亲亲我我,他也不会颤动分毫。
说真的,他颇为佩服自己,若生在古代,肯定是不世出的武林奇才!
“飞轩,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小婷已经定好了位子。”何怀文笑着对他说,“今天是我生日,她说一定要给我庆祝,就当是我们家庭小聚餐,如何?”
姜曼婷神情犹豫的推推他手肘,低声道∶“我只定了两个位子呀,怀文。”
这暗示太明显了嘛,她并不希望他跟去!哼,不去就不去,他颜飞轩又不是跟屁虫,难道没有她加菜就吃不下饭吗?
一咬牙正想遂了她的心愿,何怀文却不妥协姜曼婷的暗示。
“要餐厅加个位子多容易,而且我还有事想顺便和飞轩交代一下━━关於台湾的事。”何怀文深深望了他一眼。“一起去吧?飞轩?”
显然不容人拒绝的样子。颜飞轩点点头,这可是你未婚夫非要我去不可的哦!他在心里给自己找了台阶下,并没有忽略姜曼婷的脊梁僵硬挺直了,彷佛意识到这顿饭不会太好消化了。
4.4
用餐之间,颜飞轩发挥高段酷哥功力,表情谈话,举刀用叉,全都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冷淡自制。光看他一副满不在乎的外表,谁会知道他那目不斜视的眼光其实都被坐在他斜对面的美艳佳人充满而再容不下一丝空隙了?
尽管这些天中他没有再纠缠於她,没有再步步逼近,但并不表示他停止观察她,研究她。他想看透她伪装幸福的表面底下,那颗用冷静外表包裹的芳心是否会为他颤抖?就拿这一刻来说,尽管她漂亮的长睫毛晃也不晃地专心对着盘中飧,但他似乎可以看见被睫毛包围的黑水晶瞳孔里,是她不允许自己泄漏出来的紧张和痛楚。
紧张为了他吗?痛楚为了他吗?
“下星期我们就要启程了。这趟少说要耽搁三星期,我甚至预留了两个月的空档以备万一。还有,帮爸和曼妮请的两名特别护士后天就会先住进家里来,日夜轮班,一切都安排好了。飞轩你那里如何?都准备妥当了吗?”何怀文以闲聊的口气问。
“公事没有问题,私事方面,我有一个要求。”
“私事?”何怀文眯眼打量他,嘴角浮现好奇的笑容。“是什么?”
“我想带曼妮一起去。”
姜曼婷飞快抬眼看他,错愕与疑惑之外,是否还有几分酸涩?
何怀文没料到他会作此要求,不由问道∶“带曼妮回台北?可是她正是来美国求医的,每个星期要见两次心理医生,回去恐怕会耽误她的治疗吧?”
“曼妮最近的情况很稳定,我相信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医生,而是我。”颜飞轩以平淡的口气说出充满自信的话。“她的病其实很简单的,我推测她将脑中的某段她不愿去面对的记忆给屏障住了,下意识地强迫自己活在那段记忆之前的日子里,所以才会造成她的时空始终在原地踏步,只要能帮她跨过这一步,她就能完全恢复。”
“回台北对她会有帮助吗?”姜曼婷颤颤的问。
“我不敢保证。”颜飞轩举杯遮挡她的目光,生怕一相对就彼此相锁。“但值得一试。若我刚才的推测没有错,那段记忆肯定是令她心碎的,要逼她去面对她想逃避的过去虽然残忍,但,却是必要的。我想帮助她。”
“似乎你很了解她?”她低着头,让人无法看见她此刻的表情。
颜飞轩想起姜曼妮看着他时,那双柔如梦的眼眸,耳边依稀能听见她用那低低软软的,充满无限期待的声音请求他不要离开她。
“在现阶段,我确实是最了解她的人━━但最重要的是,她现在不能没有我,我也无法离开她,如果我不顾她而去台湾,她会以为我不理她,不要她了,她很可能会因此而崩溃的。”
沈淀在感情中的他,说话时的情绪是急切忘形的,由衷希望自己能做到不辜负曼妮满怀的信赖,不想造成她脆弱心灵的二度伤害。因此他全然忽略这几句话无异一记重拳,不偏不倚击在姜曼婷心版中央。
等注意到她的脸比磁盘还雪白时,他才省悟到自己刚才的话会给旁人什么感觉━━她不能没有我,我无法离开她━━实在白话到家了,连幼稚园孩子都能听懂这是在宣布他和曼妮聚散两依依嘛!